《大河西流》是近年来一部少有的、具有颇深文化反思力度的纪录大片。在中国的版图上,几乎所有的大江大河都是自西向东,奔向大海。但在中国西部的敦煌,有一条内陆河却反其道而行之,与众不同地向西流淌。它就是敦煌文化的母亲河——疏勒河。
为了充分发掘本地的历史文化资源,积极尝试地方台搞大制作的新路子,酒泉电视台经过周密策划,展开了对疏勒河流域历史文化的系统考察,精心打造了大型电视纪录片《大河西流》。
《大河西流》由《走近疏勒河》、《寻找玉门关》、《西出阳关》、《中国长城的尽头》、《脱水的城堡》、《三危佛光》、《飞天情缘》、《拯救敦煌》等8集组成,每集长度达到45分钟,总长度6小时。内容横跨上下两千年历史,主题涵盖中西四大文明。作为国内第一部从地理学、历史学、文化学、社会学角度解读敦煌文化和丝绸之路文化的史诗型电视纪录片,《大河西流》以现代人的视角重新审视古代文明,揭示隐藏在大漠深处的众多历史谜团,充分展示了大河流域神奇的风光地貌、丰厚的历史沉淀、罕见的文化遗存和浓郁的西部风情。结构宏大,角度新颖,风格独特。最为可贵的是,《大河西流》找到了敦煌文明的母体,为古老的历史文化大河……疏勒河留下了一份难得的影像图志。
疏勒河:敦煌的母亲河
在中国的版图上,几乎所有的大江大河都是自西向东,奔向大海。但在中国西部的敦煌,有一条大河却反其道而行之,与众不同向西流淌,她就是敦煌的母亲河——疏勒河。这条另类的大河,给我们流淌出了一段辉煌如歌的历史。
疏勒河横跨青海、甘肃、新疆三省区,全长1000多公里,是中国大陆上少有的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内陆河。
出了甘肃玉门镇,向南行驶30多公里,就进入了祁连山昌马峡谷,刚拐了几个弯,就见一条大河从群山之间奔涌而出,这就是那条与众不同的疏勒河。
疏勒河发源于祁连山脉西段的疏勒南山和托来南山之间,经过上游100多公里的汇聚,疏勒河在昌马峡谷中奔涌而出,随即掉头向西,穿越安西县到达敦煌,在敦煌西北与党河末尾汇合,渡过玉门关继续向西,古代洪水暴涨季节流入新疆境内的罗布泊。
疏勒河的支流包括横贯敦煌全境的党河、流进莫高窟的宕泉河、流进榆林窟的榆林河以及古阳关脚下的南湖等。
疏勒河两岸有大小十几块绿洲,疏勒河古道是丝绸之路的必经通道,孕育出了举世文明的敦煌文化,被称为世界四大文明的交汇点。
大河流域总体地势东高西低,昌马峡谷海拔2000多米,而敦煌西北部和罗布泊的最低海拔只有800多米,这就是大河西流的原因。
在千里疏勒河故道边,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古代绿洲,从东向西依次有:昌马、渊泉、锁阳城、石包城、瓜州、广至、敦煌、阳关、多坝沟及古玉门关等,其中敦煌是最大的一块绿洲。
疏勒河犹如一根巨大的葡萄藤,把沿途的许多零散绿洲串连起来,把一条条自由流淌的河流收编起来,也把丰富多彩的文化整合起来,形成了高度发达的敦煌文化。
奇怪的是,敦煌文化的母亲河疏勒河却被冷落一旁,极少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疏勒河唯一被外人所了解的,就是兰新铁路上一座不知名的小站———疏勒河车站。几乎没有人在疏勒河车站下车,火车停在那里只是为了加水。
在2000多年的漫长岁月中,疏勒河流域几度繁荣,几度凋敝,几番改道,几次断流。它的每一次改道和断流都让繁华的都市变成废墟,让大片的绿洲变成荒漠,让文明的链条骤然断裂,留下了一个个扑朔迷离的历史之谜。
在如此偏远、冷寂的大漠深处,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博大精深的文化艺术?敦煌文化的兴衰与疏勒河又有什么关系呢?
农历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诞辰纪念日。这一天,在敦煌,是民间的一个重大节日,莫高窟专门对敦煌百姓开放,九层楼前俨然成了一个盛大的集市。每到这一天,几乎全敦煌的老百姓都要上山给大佛菩萨进香,祈求年景风调雨顺、家人祛病消灾。
敦煌似乎注定与佛有缘。
佛教产生于公元前5世纪的古代印度,在公元1世纪左右进入西域,在短短200年间迅速流行,并沿着丝绸之路向中原传播,佛教东传进入内地的第一站就是敦煌。东汉以来,历来的高僧都是从敦煌这个孔道绵绵不绝地进入到中国,进行佛教的传播以及佛典的翻译。
而疏勒河是一条朝圣的河,是中西交流的文化运河。在疏勒河上游的昌马河就有昌马石窟,往西走又有东千佛洞,继续往西又有榆林窟,再往西走就是闻名于世的莫高窟,莫高窟往西又有西千佛洞,再往西到了党河,还有五个庙洞窟,可以说基本上是一条线。无论是西出阳关,还是东还玉门,无论是僧人也好,还是商旅也好,都要在这些地方烧香礼佛。
莫高窟开凿历经10个朝代,连续1000多年,留下的宝藏无数,再加上榆林窟、东西千佛洞等姊妹窟的丰富遗存,使敦煌成为举世闻名的东方艺术宝库。
中古时代,在无数商人和使者、僧侣进出塔克拉玛干、穿行河西走廊的漫漫征途上,敦煌是他们心中的灯塔,莫高窟是他们精神的驿站。
疏勒河处在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是丝绸之路的通衢大道。
大河两岸,大路朝天,丝绸之路的几条重要通道———阳关道、玉门关道、吐谷浑道、莫贺延碛道,全部沿大河两岸穿行,敦煌是丝绸之路东段的终点,又是中段的起点,玉门关、阳关是“出塞”、“入关”的必经之地。
北京大学教授、敦煌学家荣新江介绍说:“古代没有先进的交通工具,他向西走的话,一定要傍着河水走,现在我们虽然裁弯取直了这些路,但是古代的丝绸之路一定是按着河流走的,所以这些东西走向的河流,对于东西交通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河,那就是死路一条。”
在丝绸之路开通后的1000多年间,疏勒河流域始终处在中国对外开放的最前沿,从西汉时期一直延续下来的移民屯垦,又为它不断输入新鲜血液,让它始终与内地保持着血肉联系。如今,这一带的饮食习惯、方言土语、民风民俗基本上与关中地区无异。
明嘉靖三年,嘉峪关城楼正式对外关闭,敦煌连同整个疏勒河流域都被遗弃关外,喧嚣了1000多年的阳关古道终于曲终人散,莫高窟人走茶凉,日渐凋落。
疏勒河尾闾,就是被称为“魔鬼城”的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疏勒河的末端,早已成了生命的禁区。
这里是亚洲最大的风蚀地貌区,长风把大地撕扯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
20多年前,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就是在疏勒河末端的古河床失踪的。
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横跨三省区、绵延上千公里、孕育了灿烂文明的疏勒河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敦煌研究院研究员、敦煌学家李正宇说:“如果万一疏勒河消失的话,很快闻名世界的敦煌就要消失,繁荣的敦煌将来是一个荒漠的敦煌,进而它也会变成雅丹地带、破碎地面。”
悠扬的驼铃声渐渐地冷落下来了,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启以及明王朝推行闭关锁国政策,延续1000多年的陆上丝绸之路中断了。
富有讽刺意味的是,几百年过后,封建王朝在大西北关闭的国门,又被西方人从东南沿海打开了,这回,他们没有带玛瑙香料,他们带的是坚船利炮。
20世纪初,敦煌莫高窟也终于有外国人光顾了,他们可不是来采购丝绸,他们是来偷东西的。
藏经洞石窟遗书被意外发现并遭劫掠,敦煌再一次震动了世界。
从20世纪中叶开始,古老的疏勒河进入了历史的新纪元。
沉寂了数百年的敦煌被重新发现,受到全世界的关注。各种肤色的人们踏上遥远的丝绸古道,寻找大漠深处的古老文明,为古代中国人的伟大创造而惊叹,为这块土地的沧桑巨变而感慨万端。
向西,再向西,疏勒河的使命就是一路向西,它承载着古老中国对西天的梦想,穿越连绵的高山和无边的沙漠,踏上坦荡的阳关大道,让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走进中国。
我们是否也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疏勒河作为媒介,没有丝绸之路的畅通,人类四大文明的交汇和撞击可能就要推迟若干个世纪,如果古老中国没有从敦煌打开对外开放的大门,世界历史也许就是另外一种格局。
幸好,这只是一种假设。
一条大河所包含的历史奥秘,远比河流本身更多、更复杂。
在敦煌玉门关外,沿疏勒河南岸西行,途中可以看到一些断断续续的残墙,它们在沙丘与戈壁中间若隐若现,仿佛一条巨龙在起伏游动。
让人难以相信,这一道道貌不惊人的老墙,原来就是2100年前汉武帝横扫匈奴贯通丝绸之路的钢铁臂膀———汉长城。
在汉长城的护卫下,敦煌以及河西全境免于匈奴和羌人的侵扰,以汉长城的延长线———也就是玉门关外到罗布泊的烽燧防御系统为依托,西汉王朝进而完全控制了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的塔里木全境。
河西走廊的汉长城有1000多公里,其中疏勒河流域的安西、敦煌境内保存有200多公里,烽燧100多座,是全国保存最完好的一段。
奇怪的是,汉长城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高大威猛,从空中俯瞰,敦煌一带的汉长城甚至像一条普通的地埂子。真难想象,这样的墙体怎能抵挡得了匈奴的金戈铁马?
更让人称奇的是,汉长城的墙体竟然都是用沙石和芦苇筑成的,外面连一块砖都没有。
2000多年过去了,挣扎于大漠戈壁飞沙走石中的汉长城却依然挺立,在世界建筑史上都可谓是一个奇观。
这真是一道充满了大智慧的墙,是中国古代长城的伟大创举,它的名字叫“苇墙”。
当纤弱柔软的苇草和沙石交替叠压,在当地盐分极高的碱水凝结下,它们都焕发出惊人的力量,柴草变成了钢筋,沙石变成了砖瓦,汉长城变成了铜墙铁壁。从此,“却匈奴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在考察完敦煌境内的汉长城后曾留下这样的文字:“当我看到我对面的一段墙体,即使再架上一门现代野战炮对它也可能没有多大影响时,我不禁对古代中国工程师修建这段长城的技术深感钦佩,而且也对他们修筑临时堡垒的技术深感钦佩。我非常怀疑那时甚至现在,还有其他什么人能够建造一项在持续不断的外力侵蚀环境下能够存在2000多年的工程。”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汉长城的墙体上每隔20厘米就要铺一层芦苇,这数百公里的边墙,需要多少苇草,这些苇草又从何而来呢?
揭开谜底的依然是疏勒河。
汉代的敦煌可不像现在这般遍地黄沙荒漠一片,而是芦苇遍布河水充沛之地。奔腾西流的疏勒河在沿岸留下了大片的湖泊、沼泽,到处是密不透风的红柳、胡杨、罗布麻、芦苇荡,据说直到清朝道光年间,这一带仍有虎豹熊罴出没。汉长城基本上是沿疏勒河河岸修筑的,当时,如果没有附近的芦苇、红柳基地,没有遍布敦煌的湿地水泊的支撑,这项浩大工程是不可能完成的。可以说,是疏勒河造就了伟大的汉长城。
敦煌学家李正宇先生考察多年后发现,在敦煌境内除了汉长城,还存有环护整个绿洲的古代塞城,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长城的定义。
作为汉代最重要的军事防御工程,汉长城的防御体系又是如何运作的呢?
长城在汉代又称为“塞”,由距离不等的小城堡连着,小城堡设有发放警报的“烽台”,称为“亭”或“燧”,隔若干个“燧”有一个较大的城,为“障”,驻守在亭障的士兵要密切注视敌情,有威胁就要发出信号,称“烽燧”。
据文物部门普查,目前仅疏勒河流域就保存着135座汉代烽燧,其中安西境内有54座,敦煌境内有81座。数量如此众多、分布如此集中的汉代烽燧,为后人探寻烽燧的分布规律、进而解读长城防线的秘密提供了极为方便的条件。
在敦煌汉长城当谷燧附近,至今还有几堆年代久远的芦苇整齐地码放在一起,这就是汉代烽燧用来报警的“积薪”。
李正宇介绍说:这是当时烽火台夜间燃火用的火把,它是用芦苇做成的,规格大概是2米长。
积薪,用来在白天煨烟,苣,用来夜间燃火。同时,还有白布作的“蓬”配合使用。
这就是汉长城线上的密码电报。李正宇说:白天放烟,晚上点火,燃几柱火就代表有多少人,当时都是有规定的,相当于现在的密码电报。
2000年,在一次敦煌学术研讨会上,敦煌学家李正宇先生将多年的考察结果公之于众:在敦煌境内,除了汉长城,还存有环护整个绿洲的古代塞城。他由此推断,过去北方各国都曾筑有塞城,秦始皇只不过是把各国塞城的北墙连接起来变成了长城。
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长城的定义,一时,语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