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俄罗斯·莫斯科老兵》
莫斯科是一个林立着纪念碑、纪念广场的城市,而有一种对历史的怀念已经深深影响了市民的生活方式。每一对夫妇的婚礼仪式中有一道不可缺少的环节:这就是去战争纪念场所向烈士鞠躬,然后献上精心选择的鲜花。
这种婚礼习俗的历史并不长久,它出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在民间一直被严格地继承下来,不管是前苏联解体或者其它社会动荡都没能让这种风俗中断。那么,是什么样的历史事件产生了这种民俗,战争对市民们具有怎样的意义从而让这种风俗牢牢地扎根于民间呢?
1941年9月30日,德军发动“台风”行动进攻莫斯科,四十天之后,德军已经合围了苏联红军的三个集团军,六十多万人。这三个集团军正是保卫莫斯科的主要武装力量。通向莫斯科的大门被打开了。大将朱可夫被称为卫国战争中的救火队员,9月10日他被从彼得格勒紧急调往万分危急的莫斯科前线。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这位久经战阵的将军认为,1941年的10月里,莫斯科有许多次被敌人攻陷的危险。
十月七日,一个四人小队从高尔基坦克专科学校到达莫斯科郊外。
老战士谢尔盖·阿纳托利耶维奇出生于莫斯科,当时26岁,是坦克专科学校四年级的学生。他们此行为了带回一辆德国坦克作为研究对象。
三号坦克是1941年德军坦克行装甲突击的主力,这就是进攻状态的三号坦克。
当时谢尔盖和战友们目的是带回一辆完好的三号坦克,不过此行并不顺利,能看到的三号坦克全部是被击毁击伤的装甲残骸,战火之中很难找到完好无缺的德军坦克,他们必须尝试去修理后这种坦克以还原它的原貌。
然而战事没有给保卫莫斯科的苏军留出研究的时间,崇尚闪电进攻的德军具有高速的突击能力,往往令苏军猝不及防甚至惊惶失措。在部队被打乱和击溃的态势下,谢尔盖从军校学员转迅即变成了战士。
苏军的西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在维亚兹马地域遭到合围,并最终崩溃,原本有几十万大军护卫的莫斯科正面地区几乎成为真空。导致苏军失利的原因很多,准备不足、通讯落后、战略失误,而每一个疏忽和大意都会导致万劫不复。
十月初,莫斯科的一个机场遭到突然袭击,二多架飞机来不及起飞,被炸毁在地面。防空炮火没有来得及射击,愤怒的机场人员把这架飞机倒立起来,用机尾炮火对空还击!
在莫斯科西部防御地带,正规部队已经被敌人冲散,军事学校的学员们被当作最后的有生力量,迅速投入到新建立的防线之中。
如果时间允许,再经过一两的学习和训练,这些学员就会成为前线急需的指挥者,但摇摇欲坠的前线战壕需要他们去堵塞漏洞。就是在这种局势下,本来正执行着获取德国坦克任务的谢尔盖阿纳托利耶维奇,在十月中旬被临时编入普通坦克兵参加莫斯科防御战。
学员们奋不顾身的阻挡着敌人的铁甲,这是为了在战略上争取时间而付出的代价,但是损失之大,仍然令人吃惊。
这位学员第一次看到战争的惨烈面目,第一次看到战友纷纷倒下。战争使战前内向单纯的他落下了歇斯底里的疾病,残酷的厮杀也使得他不愿意回想,更不愿意谈起当年战友大量死亡的场景。
苏联军队在保卫莫斯科的战斗中伤亡者多达一百多万人,接近德军损失的五倍。
谢尔盖被临时编入的是独立坦克第四旅,这个旅拥有19辆T-34型坦克,这是战前苏联高度保密的先进武器。
从军事装备方面看,苏军的最先进武器并不次于德军,甚至还有略胜一筹的地方。比如这种T-34坦克在1941年,性能上远远强于德军的装甲主力――三号坦克。
然而,1941年的德军是一支攻守平衡的装甲力量,进攻之前有充分的空中和地面的炮火支援。而苏军匆忙之中临时组织的防御要对抗的是德军完备的进攻体系,少量的优质坦克被只能分散使用,零星地伏击敌人。这种军事上的猝不及防、窘迫和慌乱正是莫斯科人当时所处的真实境地。
1941年10月3日凌晨,谢尔盖阿纳托利耶维奇所在的独立坦克第四旅负责保卫小城奥廖尔。然而这个小城已经失陷,是立即反攻还是后撤成为两难的选择。
在斯大林严厉的就地强攻命令面前,当时不少红军部队往往选择向强大的敌人发起正面冲击,结果不但损失惨重,有时还会全军覆没。
在旅长卡图科夫指挥下,第4旅选择了后退来伏击敌人。5日凌晨,正面咆哮而来的是德军第4装甲师的上百辆坦克,他们突然遭到红军坦克的猛烈射击,第一波火力下就有十几辆被击中起火。
第二天,苏军为了达到伏击的目的使用步兵营作为诱饵。这是一种更为无奈的战术,大量步兵用轻武器对敌装甲部队射击,他们冒着被履带碾压的危险来吸引对方的注意,而埋伏着的苏军坦克此时才获得了侧面攻击敌人的时机。
谢尔盖所在的坦克第四旅战术灵活,这是因为他们有比较自由的防御目的。然而在整个战线上,绝大多数苏军部队都被敌人的凌厉进攻所牵制。德军在战略上合围、在战术上轻易突破,导致防御一方陷入了深深的被绞杀的漩涡。面对这个沸腾的漩涡,莫斯科的人力、物力时刻不停地被吸引进来。
谢尔盖受伤后离开了战场,回到莫斯科养伤。战时的莫斯科城内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我回家的时候我们楼里住的13家住户只剩下了两家。其他住户都门窗紧闭,都走了,13户啊。”
莫斯科位于莫斯科平原中部,是前苏联最大的城市,根据1939年末的统计,拥有417万的人口。到了1941年的10月,城市中只剩下大约七十万人。在战争状态下,莫斯科市民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情形呢?
和谢尔盖同住一栋楼的是吉娜伊达·尼古拉耶夫娜,当年整栋楼13个家庭撤离得只剩下两户,而她是其中的一户。
从小时候起,吉娜伊达就喜欢唱歌。二十年前退休回家后,她一直是捷尔任斯基区老年合唱团的领唱。
吉娜伊达从小就生活在莫斯科,当莫斯科保卫战进入到1941年的10月中旬,也就是朱可夫大将所说的最危急的关头时,她被迫停止了学业。
“我当时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我的学校是军事水利气象学院。我们当时还是普通公民,然后马上换上了军装,并且让我们学习军事方面的知识。”
吉娜伊达的学院本身就与军事有关,她的专业是军事气象,然而在1941年10月,她学习的是类似这样的射击和刺杀单兵技能。当时每个莫斯科青年都要进行这种训练,战火笼罩之下,人们的惯常生活早已被中断,每个人都迅速融入周遭的紧张气氛之中。
吉娜伊达的父亲在十月初走上前线。一周之后的一个下午,她又要送走新婚刚刚一年的丈夫。
此时,莫斯科保卫战刚刚进入第一个月,与亲人的分别并未让这位爱唱歌的姑娘心情暗淡下来。
那么,其他的市民是如何参加到保卫莫斯科的战斗之中呢?
危难关头,莫斯科市民被急速组织起来。以所在的区和大型工厂为单位,到10月15日,全市共组织了二十五个工人营、一百六十九个巷战小组,后来整编为十二个民兵师。
在刚刚组建的民兵师,这些工人和职员们穿着仓促发下的冬装,气质上并不像军人。由于形势急迫,这些普通的莫斯科市民的军事训练时间只有两周左右。
无法说清当时有多少市民为保卫莫斯科而牺牲,十二个民兵师在十月中旬被派往前线,仅仅经过二十多天的战斗,其中的五个师就被战火呑没了。
当几乎每位市民为这座城市浴血奋战时,气象学院学生吉娜伊达在十月中旬被分配到城郊的野战机场,职责是气象观测工作。
但这个民用机场瞬间完成了向军用野战机场的转换。
战争每时每刻不停地影响平民的生活。吉娜伊达在机场观测气象之余,在中午和下班以后还有挖反坦克沟的任务。
吉娜伊达只是被动员的市民中的一员,1941年10月中旬共有25万莫斯科人昼夜不停地筑起环首都防御工事,到当月月末,妇女和少年们构筑了7 万2千 公里防坦克堑壕,8 0公里左右的崖壁人们用自己的双手挖出了300 多万立方米的泥土。
吉娜伊达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在机场工作又养成了向空中瞭望的习惯。经历了几次空袭之后,她甚至在战火纷飞之中找到了娱乐自己的方式。
“我们喜欢跳出防空洞看看外面情况。印象最深的就是,飞来飞去的子弹,闪着光。说起来虽然很令人害怕,但对于年轻人来说,还觉得挺漂亮呢。”
处于防御态势的莫斯科城,街垒、鹿砦、工事把城市像铁桶一样严密地封锁起来,这也带来严重的食品短缺问题
这些是战时食品供应表,留在城市里的人由政府定期定量发给食品。每一种食品都被仔细地计划着,它以保持最低生存水平为原则。
10月16日,这份给莫斯科市苏维埃的报告说一些工厂开始炸毁机器设备,部分工人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已经离开了莫斯科
战争时期莫斯科城西已经被德军封锁,只有位于莫斯科东北部的这个路口,是通向后方的主要道路。10月16日有传言说莫斯科即将失陷,一些市民从这里逃往东部城市。
路口有军人检查站,行人在被仔细检查后才能通过。
人群蜂拥,然而关卡狭窄,无法通过,于是踩踏事件发生了。
这些是防空袭气球,每次空袭警报响起时,士兵们都要把它们迅速升起。
在莫斯科城内,市民们感受到前线的紧张,因为送出去的亲人很少有人回来,前方也没有传来有关胜利的任何消息。
莫斯科被围困长达半年之久,在频繁遭受空袭的情形下,复杂而庞大的地铁系统成为市民的另一个住所。前线的德军进攻越猛烈,人们进入这座巨大地下掩体的时间越长,从1941年11月开始,市民们很少回到地面上的家中,主要在地铁里生活。
莫斯科西面的希姆金离城市二十四公里,这里也叫二十四公里处,1941年11月底当德军打到这里时莫斯科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然而此时的德军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攻击力。再也未能前进一步。
在莫斯科的俯首山上,矗立着卫国战争纪念馆,这里系统地收藏着整个卫国战争中苏德双方的武器、文件,是人们凭吊战争最著名的地方,许多老战士后来由政府安排在这里工作。
老兵伊万·瓦西里·格里亚耶夫现在是纪念馆展览部经理,他也是位莫斯科人,1941年10月初他的父亲在莫斯科城下战死,为了报仇他参加了苏联红军。
伊万现在负责与莫斯科保卫战相关的展览内容,对参观者来说这些展品是演示战况的物证或者是纪念前辈的象征,而这位老兵每天在这里陪伴着牺牲战友的名字。
抹不去的是六十多年前的记忆,冰雪中的冲杀,炮火下的伤亡就在眼前。对于老兵,所有重返战争的回想都只能是一种痛苦的记忆。
伊万退役时军衔为炮兵上校,因为获得过列宁奖章而被分配在这里工作,这在众多的老兵中是很高的荣誉。
战争中莫斯科共有三百多万市民,而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亲属伤亡,战争胜利后每个家庭对亲人开始自发地纪念,慢慢地演变成整个城市的社会风俗。即使在婚礼这样的最幸福的时刻,人们也不回避战争和死亡。当那些经历战争者渐渐少去,这风俗由他们的后代接替了下去,这座城市永远祭奠着那些保卫家园不屈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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