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新中国种痘运动》
1949年10月的第一天,就在牛痘接种法在广州登陆144年之后,古老的中国终于迎来了这个日子。参加开国大典的30万群众,从内心洋溢着“解放了”的喜悦。
从1805年到1949年,在中国这个大舞台上,陆续上演了一幕又一幕活剧。但是,在人痘接种术的故乡,天花,依然残害生灵、四处蔓延。
尽管牛痘接种法在1805年就传入中国,一些有识之士,著述立说宣传牛痘接种技术。在推行牛痘的过程中,旧中国曾经实行过义务种痘,中国的大江南北也一度出现过牛痘接种局。
学者们普遍认为,旧中国不能控制天花最重要的原因,是近一百年来,中国长时间处在战乱的状态,国家的卫生防御的体系始终没有建立起来。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卫生防疫的体系,就无法真正控制天花流行。
云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资料记载,1941年至1946年,仅云南境内约有60个县流行天花。在解放前出生的居民中,有近半数人留有麻脸,加上因天花死亡的人数,推测应有半数以上的人遭受过天花的袭击。
根据解放后统计数字表明,1950年一至八月,中国境内天花患者仍然有44211例,分布在全国广泛的地域,这一年,因天花而死亡的就有7765人。
面对着依然肆虐的天花,新中国的领导人将怎样应对呢?
1950年8月7日,有583人参加、为时十三天的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在北京隆重开幕。
新中国第一任卫生部长李德在会议上指出,对付天花等严重危害人类健康的疾病,就是要贯彻预防为主的方针,以服务人民大众为前提。过去,卫生工作与群众是隔绝的,现在,不是等待人民有了病来找我们,而是我们主动地发动群众与疾病做斗争。
从此,面向群众、预防为主的方针成为新中国人民卫生工作的方向。
其实,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前的1933年三月,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就号召根据地军民开展广泛的卫生运动。
抗日战争期间,毛泽东就提出:应积极地预防和医治人民的疾病,推广人民的卫生事业。
解放战争时期,延安总部在1946年“工作计划大纲”中,明确提出“预防医学措施自1946年起,应该成为解放区医学界的主要工作方针”,在这一方针指导下,解放区军民开展了大规模的群众性卫生运动,并对天花等传染病采取了积极的预防措施。”
这段珍贵的影像资料,纪录了解放区的医务工作者,为部队指战员和群众接种牛痘的情景。
在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就十分重视卫生工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卫生方针的制定,奠定坚实的了基础。
1950年的10月,人民共和国刚好诞生一周年。这一年的金秋,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发布了由周恩来总理签发的《关于发动秋季种痘运动的指示》,做出在全国各地推行普遍种痘的决定。那么,为什么要在秋季开展种痘运动呢?
有的学者这样认为,天花是一种呼吸道传染病,它容易生病的时节是冬季和春季,这是因为冬季天气寒冷,而生活在北方的人们,则喜欢在禁闭门窗的房子里休息。由于空气不流通,人的呼吸道微沫会越积越多。假如,这时候有人得了天花,就可以通过空气传染许多人。
春季万木复苏、春暖花开。但是,这也是天花病毒活跃的时期。如果,在秋季预先种了痘,人人具有了免疫力,就可以从根本上防止天花的流行。
关于种痘的年龄,根据卫生部发布的《种痘暂行办法》规定,婴儿出生后六个月即应该接种牛痘。这是因为,婴儿在出生六个月之前,在母体中带来的抗体,还会起到抵抗天花病毒的作用,六个月之后抗体就消失了。
《种痘暂行办法》还规定,一个人届满6岁、12岁、18岁时再各重复种痘一次。
为什么到了十八岁就不需要接种了呢?这是因为连续三次接种之后,人体内的抗体可以持续很长的时间,因此,到了十八岁之后,就可以停止接种。
经验表明,普遍接种牛痘,是使天花大幅度减少的一个重要措施和途径。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秋季种痘运动,在(刚满一周岁的)新中国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
解放初期,百业待兴,老百姓的生活还十分困难。为了不给人民群众增加负担,国家把种痘费用全部承担了下来,所有的医护人员也都被动员了起来,公立医院、私立医院、中医、妇幼保健站、种痘员、卫生员都加入到这场运动中来。
1949年,北京正值天花泛滥的高峰期。刚刚成立的人民政府立即派出人员对天花流行情况进行调查,结果表明,当时北京有255名天花患者,死亡109人。
今年84岁的崔振宇教授,1948年山东医学院毕业以后就来到北平,从事传染病的临床诊治,他参加了1950年,对天花病人的救治工作。
决不能让天花继续残害生灵,当时担任北京市长的彭真强调,北京作为新中国的首都,在消灭天花等烈性传染病的工作中,要为全国带个好头,这样才能与首都的地位相称。
北京市人民政府提出三年内在首都消灭天花的目标。于是,担负着北京疾病预防和医护使命的人们,开始积极行动起来。
当时,由于条件限制,牛痘疫苗送到防疫站之后,防疫人员要抓紧时间为群众接种,否则,疫苗超过一个星期就有可能失效。
而为了延长疫苗的有效期,那时候,都使用放冰棍的冰壶来装疫苗。
1950年,北京有80万人接种了牛痘,加上1949年接种的31万人,使首都北京的种痘率达到80%以上。根据经验,达到这个接种率,就能建立起预防天花的屏障。
从1950年5月以后,北京就再没有发生天花病例。在新中国的大中城市中消灭天花,北京名列前茅。
当北京防治天花捷报频传的时候,上海正在与天花展开激烈的较量。
在1950年的冬天至1951年的四月间,上海已经有3260个天花患者,是近20年来天花最大的流行。消灭和控制天花,成为上海的当务之急。
上海人民政府从1951年3月15日到4月底的一个半月时间里,组织医生突击开展全市种痘工作,在497万以上的人口里面,一共接种了452万次牛痘,种痘人数占全市人口的95%以上。
在与天花搏斗的日子里,为了防止天花的传染和扩散,医护人员对进出上海的旅客,都普遍进行了牛痘接种。在采取了这一系列行措施之后,一度猖獗的天花疫情被压制了下去。
1951年7月,上海消灭了天花。
1952年,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三年,这一年,全国各地接种牛痘达5亿多人次,有效地控制了天花的泛滥和蔓延。但是,这个古老的疾病,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迅速退出历史舞台。
根据有关资料记载,经过几年来的普种牛痘,内蒙古自治区预防天花的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到了1953年,全区百分之八十三以上的人口获得了免疫。但是,在少数偏僻的农牧地区,仍然还有天花病例发生。
于是,被称为防疫尖兵的人们,开始跋涉到边远的地区进行种痘。
严华,辽宁省章武县人,1949年2月,她在热河卫生干部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当时属于热河省的赤峰防疫站工作。那一年,她还是个20岁的姑娘。
刚解放,防疫站还没有汽车,队员们下乡都是用马车代步。1954年,防疫队员乘坐的马车突然翻到了河里。而坐在车上的严华,当时正怀着第二个孩子。
为了适应在大草原上工作,出生在城镇的严华和许多男同事一样,学会了骑马。一次,她从马上摔下来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那时候,每年春节刚过,大地还没有苏醒,严华就和防疫站的同事们,顶着塞外料峭的寒风,赶到偏僻的乡村去接种牛痘。一直工作到天气转凉的10月份,才返回城里。因为长期在乡下工作,有人就给他们编了个顺口溜:
尽管工作充满着艰辛和危险,但是,防疫队员们都满怀着激情,投入消灭天花的战斗。
在歼灭天花的战斗中,还有天花的受害者。
费荣中,安徽省巢湖市人,1942年,还在他五岁的时候,凶恶的天花降临到他生活的小村庄,一时间,他和村里的三十五名儿童,全部受到了感染。
挠破痘痂,就会在身体上留下很深的瘢痕,因此,当地都采取捆住双手的办法防止病人抓挠。十多天过去了,天花把费荣中折磨得奄奄一息,在这种情况下,家里人为他松开了身上的绳索。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从山东大学生物系毕业的费荣中,来到内蒙从事防疫工作。因为有过得天花的痛苦经历,所以他对消灭天花特别卖力。为此,费荣中马不停蹄的在大草原上奔波着。
当时赤峰市(昭乌达盟)所属的三十五个旗县,每一个旗县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也留下了他传奇的经历。
然而,最令他难忘的,还是第一次住蒙古包的往事。
当费荣中走出蒙古包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原来,是一条毒蛇在蒙古包的门口爬行。
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费荣中为消灭天花忘我工作着。因为突出的工作成绩,他成为五一奖章和白求恩奖章的获得者。
到了1960年,经过十年的连续作战,中国境内只局限在云南和西藏还有天花病例,为什么只剩下云南和西藏的部分地区还有天花呢?
以云南为例,造成云南天花流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原因是,生活在这里的许多少数民族缺乏对天花的基本了解,不知道接种牛痘疫苗可以预防这种疾病。
解放前,每当天花等瘟疫来临,他们的习惯做法,是依靠村寨里的巫师用念咒语、驱鬼神的迷信方法来乞求平安。
造成云南天花流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交通不便。
在云南,山地高原占全省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五。这里山峦起伏,河流纵横,山道崎岖。
拿云南思茅地区的西盟县来说,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这里不通公路,茶叶、大米、食盐、布匹等生活物资只能靠肩挑人扛和马帮运送。
那时候,从思茅到西盟280公里的路程,需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到达。由于路途行程漫长,加上气候炎热,到达县里的疫苗,就有可能失去了效力。为了疫苗的保鲜,防疫人员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满足需要,数字表明,1959年,西盟县接种牛痘的人数共29135人,尚有10545人没有接种。接种率尚没有达到50%,不能建立起预防天花的免疫屏障。
造成云南天花流行的第三个原因是缺少医务人员。仍然以西盟县为例子:二十世纪60年代初期,这个县只有十三名医生,这些医生,难以肩负起全县两百多个自然村防病治病重任。
那时候,一旦发生天花疫情,佤族同胞还沿用古老的方法,到县城请医生到山寨治病。
为了缓解医生不足,和在边境地区建立起天花免役地带,云南省各县、区,开始开办种痘人员训练班,训练班学员由各乡保送、参加学习的有接生员、小学教员和中西医生。经过短时间的培训后,接种员奔赴各山寨接种牛痘。
西盟县政府规定,种痘员每接种一人,补助人民币三分钱。三分钱,在当时的西盟县城,可以买到两个鸡蛋。
但是,让接种员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有些群众竟然拒绝接受种痘。
1953年云南省种痘工作总结中有这样一个事例:因为没有耐心宣传解释种痘防天花的道理和重要性,靠近中越边界的楚雄县麻栗坡第五区的种痘工作,没有得到群众的配合,有部分群众甚至这样说:“以后我们出天花死了,不找你们卫生院”。
种痘办法在第五条里明文规定,在开展种痘运动时,应先广泛深入进行宣传教育,要让群众明白种痘的重要性,打破陈规陋习和过去那些种痘的禁忌。
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散布:种痘员种痘时要把人的胳膊全都扎烂,不但疼痛难忍,还有生命危险。在流言蜚语的蛊惑下,有一些孩子对种痘产生了恐惧,当得知种痘员到来时,他们偷偷地带着干粮,藏进了大山。
在宣传活动中,许多遭受过天花的侵害,在脸上留有斑痕和后遗症的人现身说法,从而推动了种痘工作。
云南省盐丰县1951年春季种痘总结中,有这样一个例子:一个名字叫李玉仙的农协会员,过去曾经得过天花。在接种人员进村以前,他在群众大会上高声说道:现在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爱护我们的身体,种痘不要钱,我是麻子我也要种了。
在云南省防疫站工作的李润桃记得,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饱受天花侵害的云南省孟连县的卫生局长,也曾经以自己为例子,宣传种痘。
那时候,宣传教育群众普遍采用的另一种喜闻乐见的形式,就是张贴宣传画和出黑板报。为此,战斗在防疫和医务战线的人们,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接种工作,而拿起了纸和笔。
那么,在动员群众种痘的宣传活动中,还有什么喜闻乐见的形式?宣传画和黑板报会起到应有的作用吗?在人痘接种术的故乡,在新中国,天花何时才能被彻底消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