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记者白龙出现在冷水江煤矿所在的小村子时,苏家正在为矿工苏业旺举丧。悲戚的苏家母子,哭到眼泪流尽,喊到声音嘶哑。或许是逝者冥冥中有感,泪飞顿作倾盆雨,人愈抽泣,雨愈无忌,这难道是在媒里刨食的苦人们在世间的最后念想?
最初听到冷水江矿难的消息,最让人关注的是其不幸罹难者中,还有女人。怀着“连妇孺都无可幸免”的愤懑,记者白龙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事发现场。救援已经结束,斯人已去,举村皆哀。我们本来想采访女工,却因苏家举丧让白龙尾随而去。在和未亡人的交谈里,我们被一次次地震惊、哀恸和激奋地情绪卷携着,深重的苦难压得我们不仅连半步也动弹不得,直到我们突然发现,在这样一群煤里刨食的苦人中,男或女、老或少,已经不能成为辨别人的标准,在这群被穷困生生挤入地下,用鲜血灌溉黑色石头的人们中,生命本身都难以成为一个绝对的标准–什么是死什么又是活?明知道这样挖矿总有天会死在下头,却依然要下去以命相博,他们活着,却象是已经死了。
文涛说的,他们是为了孩子上学,家人看病,子女嫁娶,这些一点点的希望,一点点的奢望才被贫苦打入地下的。在我们常人看来是再正常也不过的这些事情,在这个小村子里,就足够成为让人们搭上性命,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成为在生死间徘徊幽魂的缘由。他们难道不知道?让孩子上学,让家人看病,让子女嫁娶 ,在苏业旺这样的苦人活着的时候还是“希望”,可他们这样一走,就真的成为“奢望”了么?
苏业旺去了,那些女工们去了。人走了,把苦难留着,也把我们的哀思、愤懑和疑惑牵住了。面对这些苦人们,我们没资格评论,没资格解释,甚至没资格同情!我们不是身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望着那头顶几百米上的希望,我们谁,也没有资格去去评论、去解释、去同情那样深沉的一种苦难!惟有奉上两行浊泪,遥拜远方。默想,走好吧,黑暗地下的苦人。